第一部 旅途开始-《鲁滨逊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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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这次停船以后,我们连续向南面走了十多天,因为我们的粮食日渐减少,所以吃的时候非常节省;除了迫不得已要取淡水之外,我们一向很少靠岸。我的计划就是要开到非洲海岸附近的冈比亚河或者是赛纳加尔河,也就是说,我想到佛特角一带,希望可以在那里很幸运地遇到欧洲的商船。如果实在遇不到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好了,就只有去寻找那些群岛,或者是死在这些黑人的国家了。我知道只要是前往几内亚、巴西或者是东印度群岛去的所有欧洲商船,都要从这个海角或是这些群岛旁边经过。总而言之,我把自己的整个命运都压在了这个唯一的机会上,要是没办法碰到其他船只,我们就只有等死了。

    下定决心之后,我们又向前航行了十天左右,终于可以看到一些有人烟的地方了。这样的地方有两三个,当我们的船经过那里时,可以看到当地的人站在岸上望着我们;同时也可以看到,他们全都一丝不挂,浑身皮肤墨黑。有一次,我很想上岸和他们认识一下,但朱利对我说:“千万不要去,千万不要去。”但是我还是让船驶近海岸,方便我与他们交谈。我发现他们刚刚沿着海岸线跟着我的船跑了很长一段路。我看到,他们手中都拿武器,只有一个人拿了一根非常细长的棍子。朱利告诉我,那是他们的一种镖枪,他们可以将它投得又远又准。我不敢离岸边太近,并尽可能使用手势与他们相互交谈。我很努力地打出一些要求食物的手势。他们也向我比画着,希望我把船停下来,他们愿意给我拿些肉过来。于是我把帆落下来一点,让船在逆风的情况下既不前进也能不后退,只见他们当中有两个人离开岸边向部落跑去,不到半小时的工夫又原路跑了回来。还带来了两块干肉以及一些也许是当地出产的谷物。我们虽然都看不出这些究竟都是什么东西,却很乐意把它们接收下来,但是问题却在于怎样才能把东西都拿到手,因为我们实在不敢上岸从他们手里拿东西,他们也一样,始终对我们存有疑惧之心。最后的结果是,他们采取了一种令双方彼此都会安全的办法:他们将食物放在岸边以后,便跑到远远的地方站定,等东西被我们取上船之后,他们再重新回到岸边来。

    我们拿不出可以酬谢他们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可以回报他们的机会来了:我们的船还停在岸边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两只大猛兽,它们一只追逐着另外一只(我们的看法),气势汹汹地冲入了大海,弄不清它们到底是在闹着玩呢还是在拼命搏杀,也不知这是这里常有的事还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据我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种大型猛兽白天很少出现,其次我们发现那些人表现得非常惊慌失措,尤其是女人。除了那个握镖枪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逃之夭夭。但那两只野兽径直跳进水中,并没有袭击黑人的意思,只是在水中嬉戏。后来,出乎我的意料,有一只竟跑到我们的船前来。但我早就做好了对付它的准备,我已把我的枪装了弹药,也让朱利把另外两支枪也装好弹药,当它来到我射程范围内的时候,我就开枪打中它的头,它立刻沉了下去,但马上又浮了上来,在水里上下翻滚挣扎,想要活命,事实也是如此,它立刻向岸上游去,但由于受到致命的伤,又被水呛住而窒息,还没游到岸上,它便死了。

    枪声和火光给这些可怜的人带来的恐惧真是难以用言语描述,其中一些人被吓得半死,栽倒在地上,像是被恐惧折磨得断了气。不过,他们看到那头野兽已被打死,沉入水中,又看到我示意他们到海边来,一个个又壮着胆子,朝水边跑来,开始寻找那头死兽。它的血染红了海水,我一下子便找到了它,用一根绳子将它套住,又叫黑人们往上拉。他们终于把它拖上了岸,发现那原来是一头特别奇异的豹子。它身上长满了美丽的斑点,真是漂亮至极。黑人们都举起手来,赞叹不已,很想知道我是用什么东西把它打死的。

    另外那只动物,被火光和枪声吓得泅到岸上,一溜烟跑回了山中;由于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它到底是何种动物。我看出那些黑人想吃豹子肉,就乐意做个人情把它送给他们,他们十分感激。他们马上动手,尽管没有刀子,却可以用一块削薄的木片剥下豹皮,比我们用刀子剥得还快。他们送了一些豹子肉给我们,我没有要,但是我打手势向他们要那张豹皮;他们很高兴地给了我。他们又给了我很多食物,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我并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接着,我手里拿着罐子将其口朝下,表示里面已经空了,希望能够装满可以喝的水。他们立刻给村子里的同伴传话。随后,便有两个女人抬着一只泥缸走了过来。他们装水的泥缸我猜想是用阳光焙烤制成的。送水来的女人们也和男人一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她们还像第一次给食物的那样,把泥缸放在地上远远走开后,我再让朱利带了我们的三个水罐上岸取水。

    我现在已经有了许多杂七杂八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粮食,而且也有了淡水,于是便离开了那些对我们非常友好的黑人,这次又一口气连续走了十一天,这当中没有靠过一次岸。后来我看见离我们的船四五海里之外,出现了一片陆地,这块陆地长长地延伸到了海里。这个时候海面上风平浪静,于是我便开船离开海岸,一直绕着这个小岬走,并一直保持着离岸大约两海里的距离。等我们的船绕过这个小岬之后,我突然又发现,在岬的另外一边的海里似乎也存在着陆地。于是我便很肯定这边应该是佛特角,至于那边则应该是佛特角群岛。但是,这些岛之间的距离似乎都很远,这样的距离使我一筹莫展,因为就我这样的小船,一旦遇见什么大风,那就一个地方都没办法走过去了。

    在这两难之际,我闷闷不乐地走进舱房坐了下来,让朱利去掌舵。突然,那孩子惊叫起来:“主人,主人,有一只大帆船!”这傻孩子以为他原来的主人派船追到这里来了,差点没吓昏了头。但是我却很清楚,我们已驶出很远了,他们是决不可能追到这里来的。我跑出船舱一看,不但立刻看到了船,而且还看出那是一艘葡萄牙的船。我猜想,那是驶往几内亚海岸贩卖黑奴的船。但当我推测出那船的航向时,我才发现,他们要去的根本是另一个方向,完全没有要靠岸的意思。因此,我努力把船往海里开,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我所能与他们取得联系。

    尽管我已经铆足全速向那船驶去,但还是遗憾地发现,我没有办法插到他们的前面去,而且,在我发出信号之前,他们就会从这里驶过去;我全速行驶了一阵也没有赶上,正感到很绝望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我的船,他们看清了我这舢板是属于欧式的,于是由此猜测,原先载它的那艘大帆船肯定是出事故了,于是那艘大帆船放慢了行驶速度,等着我的小船赶上去。这个做法使我大受鼓舞,正好船上放有一面以前主人家的旗子,于是我便拿着旗子朝着他们挥动了一番,也算是我们的求救信号;我还朝天放了一枪;根据他们后来告诉我,他们已经看见我挥了旗,同时也看见我放的枪,虽然他们没有听到枪声,但是却看见了硝烟。当他们看到这两个信号时,也就好心地将大船转到了顶风的方向,并且停了下来等着我们。大概三小时之后,我们登上了他们的船。

    他们分别用葡萄牙语、西班牙语,以及法语问我是哪里的人,可惜我一个词也听不懂,最后,船上的一个苏格兰水手被找来问我话,我告诉他自己是英格兰人,从萨利的摩尔人手里逃出来。于是,他们十分友善地让我上了船,并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拿到了大船上。

    大家都能看出,我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欢乐之中,我很庆幸自己终于得救了,从那么悲惨而又绝望的境地中获得救赎,我马上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献给了船长,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他却慷慨地告诉我,他什么都不要,等我到了巴西后,所有的东西都将归还我。“因为,”他说,“我救你的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将来有人也能救我的命。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形。此外,”他继续说道,“我把你带到巴西后,你远离家乡,若是我把你的东西都拿走,你将会挨饿,那么,岂不等于我救了你的命而又送了你的命?不,不,”他说,“英国先生,我把你带到巴西去是出于我的慈善之心,你可以用这些东西到那里谋求生路,或作为你回家的路费。”

    正像他的建议充满仁爱那样,他也正直地履行了他的承诺。他对他手下的水手作出指示,任何人不得动我的东西;他又将多出的各样东西收归他本人保管,并给了我一份详细的清单,好让我以后再取回这些东西,就连我的三只罐子也都列在清单上。

    他看中了我的漂亮的小艇,便说,他想买下来留在船上使用,问我要多少钱。我说,他对我这样和善,我怎能好意思要钱呢,一切由他说了算。于是他便对我说,他先预付我一张八十葡币的支票,让我到巴西去取;如果巴西有人给更高的价钱,他再补偿我。他又出了六十葡币,想要朱利跟随他,但是我不肯收钱。我并非不想把他卖给船长,而是由于他曾忠心地帮助我获得自由,现在我实在不愿意出卖这可怜孩子的自由,我把不愿出卖朱利的理由告诉了船长,他觉得我的话很在理,遂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愿意立即与孩子签订如下契约:如果孩子能成为基督徒,十年后还其自由。有了这个条件,加上朱利本人表示愿意跟随船长,我最终也就同意了。

    去巴西的航行一路平安顺利。大约二十二天以后,我们到达了群圣湾。这一下我算是再次脱离了苦海,应该作下一步的打算和安排了。

    那船长在各个方面都待我极好,这样的事例真是数不胜数。他不但没有收我的船费,还花了二十块威尼斯金币买下了我的豹皮,并且用四十块威尼斯金币买了我的那块狮皮,此外,他又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清单如期交还给了我。而且,只要是我愿意出售的东西,比如酒箱、枪支火药以及我制烛还剩下的一块蜡等,他全部买了去。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将我的所有物品变成了二百二十块西班牙金币,就这样,我带着这笔钱,站在了巴西的土地上。

    我刚到巴西不久,船长就把我介绍给了一位种植园主,这人和船长一样是个正直无私的人。他自己拥有一个甘蔗种植园以及一个制糖厂。我在他家住了一阵子,了解了一些种甘蔗以及制糖的方法。我发现,这些种植园主的生活非常优裕,他们都是在短期内就发家致富了。所以我就想,如果我能得到在巴西的居留证,我也要做一个生活优越的种植园主。同时,我还决定要设法把我寄存在伦敦那个寡妇那里的那笔钱汇到巴西来。为了顺利地获得入籍证书,我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钱买了一些还没有被开垦过的土地,并根据我将要从伦敦收回的资本,拟订了一个经营种植园和定居的计划。

    我的邻居名叫威尔斯,是个葡萄牙人,来自里斯本,但他的父母却是英国人。他的境况与我的很相似,我俩的关系也不错。我们俩的资金都很有限,所以在大概两年的时间内,我们的种植物主要还是些粮食。但我们毕竟也开始进入正轨了,自己的土地也渐渐有了点样子。等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在地里种起了烟叶,而且我们还每人空出了一块地,方便我们能在来年种上甘蔗;但比较麻烦的是我们俩都没有帮手,这时我比之前更加深刻地感到当初做了件错事,真的不应该把朱利让给那位船长。

    可是,唉!做错事对我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现在是无可救药,只能继续这样走下去。我干上了与我的天赋相悖、与我所喜爱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的工作。为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惜背井离乡,无视父亲的教导。我现在正在向中等阶层的生活,也可以说是低等生活方式的最高一层靠拢,这正好是父亲曾极力向我推荐的那一种。如果我真想将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待在家里,那样就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劳心费力,吃尽辛苦了。我常对自己说:“只要在英国,只要在自己的朋友中间我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哪里需要跑到五千英里外的荒野,混迹于陌生人的中间,与自己熟悉的世界相互隔绝呢?”

    每次我这样想到自己目前处境的时候,都非常懊丧。我除了有时跟那位邻居聊聊外,没有任何人同我谈话。在这里,没有别的依靠,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我常想,我住在这里就像独自一人被丢弃在荒岛上一样。当现实生活过得很好时,人们总是会不满足于现状,总是要拿更糟的情况与之相比。这时,上帝就会让他们相互交换环境,让他们从自身的体验中认识到以前的生活是何等幸福。这仿佛是一种报应,值得我们好好反思。比如我,倘若继续过我现在的这种生活,完全有可能发大财赚大钱,可我却不知足地把我现在的这种生活比成孤岛上的生活,致使我后来真的领受到了荒岛生活的孤独,这真是报应。

    当我在开发种植园方面有了一定的进展的时候,我的那位好心的朋友——在海上将我救上大船的那位船长——又从欧洲回来了。他的船这回要在这里停留将近三个月。装载货物,准备下一趟航行。我告诉他,我还有一点资本存在伦敦,他听后给了我这样一个诚恳而又友好的忠告:“英国先生,”他像往常那样叫我,“假如你给我一封信和一张正式的委托书,叫拿着你那笔款的人把钱交给我派遣的人,要他买一些在巴西能够销售得掉的货物,送到里斯本去,我从欧洲返航时就可以替你带来。可人和事有时琢磨不足,因此为保险起见你最好先支存款的半数——冒冒险;如果顺利到手,再取另一半也不迟;如果丢了,你也只是损失了一半的钱。”

    船长的建议谨慎周密,而且充满了诚意,我深信这是个万全良策。于是我按照葡萄牙船长的要求,给为我保管存款的英国船长的遗孀写了一封信,同时,又写了一份委托书交给船长。

    在写给那位好心夫人的信中,我详细告知了我离开英国后的种种遭遇,告诉她我怎样成了奴隶,又怎样逃了出来,怎样在海上遇到葡萄牙船长,船长怎样对我慷慨仁慈等,还顺便告诉她我目前的情况,同时又把汇款的办法一一向她说明。等到这位正直的船长回到里斯本以后,他就通过一个自己认识的英国商号,把我的信以及关于我的全部消息转给一位与他相识的伦敦商人,然后再由那位商人将我的信妥交给她,并向她告知我的事情。那位夫人接到信之后,除了把我的钱如数交出之外,还从自己的积蓄里又取出了一笔款子,用来赠送给葡萄牙船长,以此报答他对我的帮助。

    船长认识的那位伦敦商人用这一百英镑购买了船长开给他的单子上的全部货物,并直接运往里斯本,然后将其交给船长。船长又把所有货物都安全运到了巴西。在这些货物当中,他为我带来了许多工具、铁器,以及生活用具;这些东西对于经营种植园来说真的是非常有用。船长对我的照顾真的是周到备至,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要带这些东西。当时,我在经营种植园方面还是个新手呢。

    当这批货物运到巴西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发大财了,那时真的是喜出望外。这位葡萄牙船长简直成了我的一个好管家,他甚至拿出那位遗孀为了表示感谢送他的五英镑,替我雇佣了一个可以为我干六年活的白奴。然而,为我做了这么多事的他却不肯收我的酬谢,最后在我的坚持下他才收下了一点我自己种出来的烟草。

    让我觉得幸运的事情还不止这个;由于我的货物都是棉布、呢绒、桌面呢之类的英国特色产品,所以在巴西当地特别受欢迎,自然也特别值钱,所以我设法把它们都卖了一个很高的价钱。可以说,我现在的钱是当初货价的整整四倍还多,这是我那可怜的邻居一直赶不上的,当然我这里指的是在发展各自的种植园方面。我先是买了个黑奴,之后又弄来了一个白奴,这里指的是另一个白奴,不是船长从里斯本替我带过来的那个。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得意往往是厄运的媒介,我的情形正是如此。到了第二年,我的种植园可以说创办得非常成功。我从自己的地里总共收获了五十捆烟叶,这些烟叶供应完附近一带的人们以后,还剩下来很多。我称量了一下这五十捆烟叶每捆有一百二十多磅,我把这些烟叶晒好了以后,将它们堆在一处,专门等那些商船从里斯本回来之后,就可以直接装船带走了。随着我的种植产业开始日益兴旺发达起来,我脑子里开始逐渐被一些荒诞不经的宏伟计划填满,而这些往往是构成许多优秀企业家毁灭的契机。

    如果我照着目前这副样子继续过下去,不知会有多么幸福多么惬意,这就是父亲一直在恳切向我推荐的一种宁静而又悠闲的生活,也就是他恰如其分地称为中间阶层的生活方式。可我总是热衷于其他事情,总是不让自己吃足苦头就不会罢休。尤其是那些错上加错、固执地想去海外游历的愚蠢念头总在我的头脑里盘旋,我始终不愿意顺其自然地去追求那些对自己有益无害的生活方式,尽心尽力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从而导致再次误入歧途,只能在痛苦的生涯中倍加悔恨。

    正像我当初逃离我父母那样,我现在又贪心不足起来。我本可以靠我的新种植园,使自己成为一个富裕发达的人,享受人间宁静且健康的生活。可是,我硬是不顾这种幸福的前景,固执于鲁莽且不切实际的欲望,希望自己超乎寻常地暴发起来,这使我再次坠入人类苦难深渊的最深处。

    现在我详细谈谈这段经历,不难想象,我在巴西已经住了差不多四年,我的种植园已日益繁荣。我不仅学会了当地的语言,而且还同许多种植园主以及在当地口岸的圣萨尔瓦多商人相熟成了朋友。我经常向他们谈到我两次到几内亚海岸航行的情况,谈到怎样同黑人做生意,如何用一些小杂货诸如小珠子、玩具、小刀、剪子、斧子、玻璃器皿等东西,去换取金沙、粮食、象牙等,而且还可以换到在巴西经常使用的商品。

    大家对我的谈话总是凝神倾听,而对我买卖黑奴的话题更显示出极大的兴趣。贩运黑奴这项贸易在当时不仅刚刚兴起,而且受到西班牙和葡萄牙皇家的严格控制。要想买卖黑奴,必须经过这两国国王的同意,还必须签署契约。因此,买入巴西的黑奴数量不多,价格也极其昂贵。

    有一回,我又同几个种植园主和商人热烈地谈论起这件事。到了第二天上午,其中的三个人来找了我。他们说,把我昨天晚上的谈话认真思考了一番,现在特地前来告诉我一个秘密的计划。他们要求我目前不要说出去,告诉我说,他们想弄一只船到我所说的那个海湾去。他们说,他们都有蔗田,都十分缺少人手。他们说,他们并不想做这种危险的生意,只想去一次,把黑奴秘密运上岸来,每个人分一部分。总之,他们想让我做他们船上的管货员,替他们到几内亚海岸去经营有关交易方面的事情。他们答应我如果这件事做成功,就把黑奴也分给我一份,而我不需要拿出任何资本。

    对于这个我必须承认,如果这个建议是针对一个没有定居在本地,而且没有自己的种植园需要他人照顾的人提出来的话,那真的是一个好机会,不但有现成的资本,而且还有赚大钱的希望。但是,我的情况却与此完全不同。这个时候,我的种植园已经有了基础,如果我再干上三四年,然后把伦敦的那一百英镑想办法弄回来,加入我的投资中,这样再过个几年,完全不愁不能挣出三四千英镑的家当来,而且还会继续增加下去。有我这种条件的人,还要再去考虑这次的航行,那简直是天下最愚蠢的事了。

    但我这个人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自取灭亡,竟然完全抵御不住这种提议的诱惑,就像我年少时一心要周游世界而完全听不进父亲的忠告一样。最后,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答应在我运送黑奴的时候帮我照料种植园就行,如果我不幸失事遇难,他们能够按照我的嘱咐处理种植园的话,那我非常愿意同他们前往几内亚。对于我的要求他们完全答应了下来,并立下了将来用来证明的字据。此外,我又立了一份比较正式的遗嘱,上面详细地安排了我的种植园和各项财产。我让我的救命恩人葡萄牙船长成为我的种植园以及财产的全权继承人,但是他必须按照我在遗嘱中的指示来处置我的财产:一半是他的,另一半则运往英国。

    简言之,我尽可能地将注意力放在保全自己的资财之上,努力维持住我的种植园,回想起来要是我能用哪怕一半的谨慎态度来考虑一下自己的切身利益,来判断我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么我绝对不会撇下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撇下很有希望的发家前景,竟然去参加一次远航,而这样的航行本来就艰险难测,何况我非常有理由相信我是属于会倒大霉的那种人。

    然而,那时的我已经身不由己,盲目地接受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不是理智的支配。与此同时,出发的船已经准备好,货也装完了,所有一切都照协议和同伴要求的那样准备妥当。我又在一个邪恶的时间登上了船,那就是一六五九年九月一日,八年前的这一天,我从在赫尔的父母身边逃开,叛逆了家庭,成为了完全不顾自己利益的傻瓜。

    我们的船载重约一百二十吨,装有六门小炮,除了船长、他的小仆人和我之外,还有十四个人。我们没在船上装什么大件货物,只带了些适合与黑人交易的小玩意,比如小珠子、玻璃片、贝壳等新奇的小东西,还有望远镜、小刀子、剪子、斧子,等等。

    我上船的当天我们就开了船,沿着巴西的海岸线向北航行,计划先开到北纬十至十二度之间,再横穿大洋,开向非洲海岸,这好像是当时通行的航线。一路上天气很好,只是非常炎热。我们一直沿着海岸朝前开,到圣奥古斯丁角附近后,开始偏移大陆。陆地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们好像是直朝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方向开去,但其实是朝东北偏北方向开,所以那些岛屿还在我们东面。沿着这条航线,我们用了差不多十二天时间就过了赤道。根据最后的观测,我们现在已行到了北纬七度二十三分。但就在这时,刮起了龙卷风或飓风,把我们刮得不辨东西。风暴开始的时候刮的是东南风,然后转为西北风,最后变成东北风。疯狂的飓风一连猛刮了十二天,弄得我们束手无策,只能任风摆布,随浪漂泊。不用说,在这十二天中,我日日提心吊胆,时时担心着会被风浪吞没,船上的人也同样无不希冀能在这样的风暴中逃生。

    在这种灭顶之灾中,我们除了承受风暴带来的恐惧外,还要接受其他的不幸。船上有一个人患了赤道热病死去,另外一个人和小仆人则被大浪卷入海中。飓风一直刮到第十二天,风力才稍有减退。船长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观测出来我们是在北纬十一度左右,然而实际却是在圣奥古斯丁角以西的二十二经度;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被刮到了巴西以北的圭亚那,到了亚马孙河的入海口,并且现在已经靠近那条号称“大河”的俄利诺科河了。于是船长与我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航行方针,船长主张应该开回巴西海岸,因为我们的船已经在之前的风暴中漏了,而且损坏程度很严重。

    我极力反对船长的这个想法。我们俩一起看了美洲沿岸的航海图,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除非我们开到加勒比群岛的附近,否则就没有办法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求援了。鉴于此,我们决定向巴尔巴多群岛的方向驶去。根据我们的估计,只要我们能成功避开墨西哥湾附近的逆流,按照正常速度航行,就可以在半个月以内到达目的地。在那个地方,如果我们不能修补船只,补充食物喝水以及随行人员,我们是不可能到达非洲海岸的。

    定好了计划,我们便改变了航向,驶向西北偏西的方向,希望能尽快到达一个英属海岛,在那儿获得救援;但是航行方向却由不得我们自己来决定,因为到了北纬十二度十八分左右,飓风第二次袭来,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厉害,挟持我们向西方走,一直把我们吹离人类涉猎过的地方,在这里要么葬身鱼腹,要么成为野人的美餐。暴风依旧,情况万分危急,一天清早船上忽然有人喊道:“看到陆地了!”我们正要跑出舱去,想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我们的船却搁浅在沙滩上了。船停了下来,海浪又拍击得这样凶猛,我们都觉得已经没希望生还了。我们马上躲进了舱房,避开海浪的冲击。

    一个人如果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么他一定很难想象处于这种状况下的惊恐程度。我们没有办法弄清自己在什么方位,也不知道撞上的地方到底只是一个岛屿还是一片陆地,甚至连这个地方是否有人烟都不知道。现在的风虽然比之前稍微小了一点,但是仍然十分狂烈,看来已经没什么指望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有可能船破人亡,除非风立刻停止。总之,我们两两相对地枯坐在那里,准备等死神一来,就去另一个世界报到,毕竟我们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了;但我们总算还有一点安慰,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安慰,那就是在我们认为就要船破人亡的时候,船长告诉我们,风渐渐变小了。

    虽然我们觉得风已经变小了,但船还是搁浅得厉害,已经不指望能把它从沙地里弄出来。目前我们的处境非常凶险,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一条逃生之路。暴风来临之前,船尾还拴着一条小艇,可是后来小艇由于被大风吹到的关系撞到了大船的舵上,就这样撞出了一个大窟窿,很快就被风刮跑了,也不知到底是沉了还是顺水漂走了,总之是没指望了。甲板上还有一条舢板,问题是要如何将其放进大海,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讨论了,我们都认为大船顷刻之间就会粉身碎骨,有人说实际上它已经开始漏水了。

    在这危急时刻,大副抓住那条舢板,在众人的帮助下,把它放到大船的一侧,让我们十一个人上了舢板,然后放开了它,我们将命运完全交给了上帝和大海。风势虽然小了些,但海浪仍然可怕地拍击着海岸,荷兰人形容大海为“疯狂之海”,真是恰如其分。

    现在的处境真的是万分凄惨。我们都很明白,在大风的鼓动下海浪简直要卷到天上去了,舢板肯定经受不住大浪的拍打,我们都不可避免地会被淹死。这个时候想挂起船帆,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即使有也不可能挂,所以只好用仅有的船桨奋力朝着岸边划。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像是一些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因为我们心里都很明白,等舢板靠近了岸边,它肯定会被海浪打得粉身碎骨。然而,我们都万分虔诚地把灵魂交给了上帝,任狂浪将我们推向岸边,同时我们自己也拼命用桨划着,其实,这是在用自己的双手加速自己的毁灭。

    我们会到达什么样的海岸?岩石还是沙地,陡岸还是浅滩?对于这些我们全然不知,仅仅只是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够侥幸划进一个海湾或者是河口,或者碰到一个能避风的陡岸,找到一片平静的海面也行,可是这些在当时都只能是幻想。而且,我们越划近海岸,陆地越是显得比海上更为可怕。

    我们一半是自己摇着桨,一半是被大风带着,走了大概一海里半的路,忽然有一个像山一样高的大浪从我们后面滚滚而来,显然是要给我们最后一击。就在那一瞬间,我们的舢板被这个大浪打得底朝天,整个全翻到海里去了,船里的人被打得东一个、西一个,我们还来不及喊一声“我的老天!”就全部都被波涛汹涌的海浪淹没了。

    当我沉入海中时,心乱如麻,实难言表。我平日虽善泅水,但在此时的惊涛骇浪之中,连浮起来呼吸一下都十分困难。最后,海浪把我冲到了岸上,等到浪势退下时,我被留在了半干的岸上。虽然海水已经把我灌得半死,但我头脑还尚算清醒,见到自己已经靠近陆地,就马上爬起来拼命朝陆上奔去,以免第二个浪头打来时再把我卷入大海。可是,我立刻发现,这种情境已无法避免,只见身后犹如高山似的海浪汹涌而至,我根本没有办法抗拒,当然也无力抗拒。这时,我只能尽力屏住气息用最快的速度浮出水面,并竭尽全力向岸上游去。由于这排浪头打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带着向前冲出了好一段距离,所以这个时候我最应该注意的,就是当这排浪往海里流入时,千万别让它把我也卷入海里去。

    这个时候,那大浪已经迎头打来,把我淹没在二三十英尺的水下。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一个猛烈的力量推动着我,带着我向岸边冲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但我憋住了气,然后使出所有力气朝前游去。正当我快憋不住的时候,感觉身子往上一浮,头和双手居然一下子露出了水面;我努力待在水面上,但这状态只持续了两秒钟。虽然时间短,但是我已经找到了诀窍,就这一下不但使我缓过了气来,还让我有了新的勇气。海水又一次将我淹没,还好时间不长,我咬牙撑了下来,等到海浪小了点,开始往后退缩时,我拼命逆水前进,终于让自己的双脚又触到了陆地。我静静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等到呼吸恢复,海水退尽,立刻拔腿向岸上没命地奔去。可是我终于没有来得及逃脱滚滚浪潮的袭击,巨浪再次从我背后呼啸而至,一连两次像之前那样把我卷了起来,将我推向平坦的海岸。

    最后一次海浪的攻击差点要了我的命。海浪像上次那样急速地把我推向陆地,猛地撞到了一块礁石上,力量之大,顿时让我失去了知觉,奄奄一息。因为正好撞到了我的胸口上,使我出不了气。如果这时再有一个浪头打来,我一定会被憋死在水里。可是,在浪头再来之前,我醒了过来,眼看自己将被海水淹没,就决心紧紧抱住一块岩石,尽可能屏住呼吸,直到海水退去。这时浪头已不像先前那么高,而且离陆地已不远,于是我紧紧抱住那块岩石,等海水退去后,我向前又是一阵猛跑,一直跑到离海岸很近的地方。所以,紧跟而来的一个海浪虽然从我的头上覆了过去,但它并没有将我吞没,或将我卷回海中。我又朝前跑了一阵,终于登上了陆地,爬上岸上的岩石,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现在,我终于脱离了危险,海浪已在远处,淹不到我了。我心中感到莫大的欣慰。

    我真的登上了陆地,真的平安脱险了!我抬起头来仰望苍天,感谢上帝的拯救。几分钟前我还没有一丝生还的希望,现在竟然死里逃生,捡回了性命。我相信,很难有人能够用语言来表述出我此时此刻因绝境逢生而产生出的那种心灵的狂喜和情绪的激荡。我现在完全理解了我们英国的那种风俗:在犯人被套进绞索,收紧绳结,即将被吊起来的时刻,突然赦免令传到。这时,与赦免令同到的往往还有外科医生,以便在宣告赦免令的同时好给犯人放血,免得这意外之喜使犯人血气攻心,晕死过去,可谓:

    突然而至的喜悦就如突然而至的忧伤一样,起初,都是那么的惊心动魄。

    因此,我在陆地上狂奔,举起双手,用全身来体验我的幸存;我手舞足蹈,默想为何全船所有的人中只有我这么幸运。全船的人我没碰到一个,除了几顶帽子,一顶便帽,两只不般配的鞋子之外。

    我远远地望向那只搁了浅的大船,这时海上烟雾迷漫,大船又离我很远,都有点看不清了,我不禁想道:“上帝啊!我为什么能上岸呢?”

    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就开始环顾四周,看看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做。看过之后我觉得还不如不看,因为这一看立即使我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虽说我暂时获救,却又陷入了另一种让人绝望的境地。我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却没有干爽的衣服可以更换;现在的我又饥又渴,身边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充饥解渴。我现在看不到任何出路,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吃掉。现在我身上只带了一把小刀、一个烟斗,以及一小匣烟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使我忧心忡忡,有好半天,我都因控制不住自己绝望的情绪而在岸上狂乱地到处瞎跑,就像疯子似的。夜幕降临,我突然想到野兽大多数都是在夜间出来觅食的,这个想法更是让我愁思满腔。我想,如果这里真的有猛兽出没,我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呢?

    当时,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附近找到一棵像是枞树但又长有尖刺的枝叶繁密的大树,等到晚上就爬上去过夜,第二天睡醒了再考虑怎么个死法,因为根据现有情况来看,我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性。选好树之后,我想喝水,便离开海边走了大概二百米,还真的找到了淡水,这让我非常高兴;喝了水之后,我拿了点烟草放进嘴里,让自己能有点饱腹感,然后回到选好的树下,爬上去,将自己安顿好,以免睡着以后掉下去,然后我又截下一段树枝,将它削成一根短棍的样子,当做是防身用的武器,便在树上睡下了。由于那时的我非常劳累,所以很快就睡着了,那股子香甜劲儿恐怕没几个像我这种处境的人能做到。一觉醒来,顿时感到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感觉却没有现在这么好。

    直到天大亮了,我才完全醒过来。这个时候天空晴朗,昨天的风暴已经过去,大海再次变得宁静而温柔。最让我吃惊的是大船已经从搁浅的沙地里被拔了出来,靠着涨潮时海水的推动,现在已经到了我先前说过的那块岩石旁,就是那块曾经撞伤我的岩石,大船距离海岸上我站立的位置有一英里左右,看上去并没有翻,我希望自己能有力气登上船,至少可以拿出一些东西来为我所用。

    我从树上的住所爬下来,放眼向四面望去,首先看到的是那只舢板,因为被风浪所吹,已被冲到沙滩上,在我右侧约两英里处。我沿着海岸朝它走去,但却看到有条小海湾横在中间,约有半英里宽。于是我便往回返,因为我目前最关心的是能够到大船上去,希望能找些度日的东西。

    晌午刚过一会儿,海上风平浪静,潮水已后退到很远的地方,所以我现在离那条大船不到四分之一英里了。这时,一种忧伤的情绪重新光临我的心头,因为,事实明摆着,假如我们都待在大船上不下来,一个个都能活命,就是说,都能安全上岸;而我也就不会受那样的罪,落得如此孤苦伶仃的下场。想到这一点,泪水又涌出了我的眼眶。但是,悔恨又有什么用呢?我决定,只要有可能,肯定要到大船上去。由于此刻天气已热到了极点,我便脱掉了衣服,下到了水中,可是,等我游到大船旁边,我才发现,更大的困难是,该如何爬上甲板。大船因为搁浅而离水面很高,我双臂可以够到的地方,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我绕着船游了两圈才突然发现一根短绳,我很诧异为何先前竟没注意到这根绳子。那条绳子从倾斜的船头桅链上垂下来。我用劲儿够着绳子,拽着它向上攀登进入了船的前舱。我发现,船的确已经破漏,而且船底已灌进了许多水。由于船搁浅在沙滩上时是船头吃进沙土,船尾上翘,所以水都浸在船头,船的后半截没有进水。毫无疑问,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清楚船上哪些东西已经损坏,哪些东西依然是完好的。我首先发现船上的食物都还干燥无恙,接着我又急切地走到面包柜那边想去寻找一点吃的。找到的饼干都塞满了我的口袋,我边吃东西边做其他事情,因为我得抓紧时间才行。我又在船舱里找到了一些甘蔗酿的酒,于是我喝了一大杯,因为当时我认为我很需要喝点酒来提提神。这个时候的我没时间多想,只想能弄到一只小艇就好了,这样可以把我认为需要的东西,全都装到岸上去。

    一个人只是傻坐着,凭空想象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是毫无用处的。这是一个绝对的真理,它让我重新振作了起来。我们的大船上还有几根多余的帆杠,两到三块木板,以及一两根多出来的第二接桅。我决定把它们扔在水里,然后自己动手将其做成一个类似筏子一样的东西。我在上面走了两圈,觉得挺平稳的,不过因为是木块的关系所以恐怕驮不了很多东西,于是我又拿锯子将其中一根第二接桅锯成了三段,并将其连在了筏子上。这个工作并不容易,但因为我着急想把东西都运到岸上去,所以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忍受了平常无法忍受的辛劳。

    筏子做得非常牢固,也能承受得住相当的重量。接着我就开始考虑该装些什么东西上去,此外,还要防止这些东西被海浪打湿。不久我就想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我先把船上能找到的所有木板都铺在筏子上,然后又想了一下所需要的东西。我打开三只船员用来装东西用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空,再把它们一个一个吊到筏子上。第一只箱子我主要用它来装食品:各种粮食、面包、米、荷兰干酪三块、羊肉干五块,以及一些欧洲麦子,这些麦子原本是用来是喂养船上那些家禽的,现在家禽都已经死了。船上本来还存有一点大麦和小麦的,但后来我发现它们都被老鼠吃光或者是搞脏了,这使我非常失望。至于酒方面,我也找到了几箱不错的酒,那些都是船长的收藏品。里面有好几瓶烈性甜酒,还有五六加仑的椰子酒。只可惜箱子里已经放不下这些酒了,不过它们似乎也没有装进箱子里的必要,所以我只是随便把它们堆放在筏子上。当我正在热火朝天忙着的时候,我发现已经开始涨潮了,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我游来这里以前脱在岸上的那些外套、背心以及衬衣早已被海水冲走了;这使我非常郁闷,因为我从岸边游到这里来的时候,只穿了长袜以及一条刚到膝盖的麻布裤子。事已至此,我只能重新再搜寻一些衣服了,结果虽然找到不少衣服,但也只能挑些眼下急需的,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没拿,那就是以后要在岸上可能用到的工具。我找了好长时间,终于看到了木匠用的工具箱,这是我的一大收获,它对我来说很有用处,哪怕是整整一船的黄金也比不上它。我将整个工具箱弄到筏子上,也没花时间看看箱子里面,因为我大概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其次,我还需要一些枪支和弹药,在大舱里我找到了两支性能良好的鸟枪以及两把手枪。我先将它们拿上,然后又顺带拿了几支用来装火药的角筒,一袋子弹以及两把生锈的旧剑。我知道船上应该有三桶火药,就是不清楚炮手把它们藏在哪儿,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其中两桶都完好无损,但是有一桶已经浸了水。我把枪和两桶火药都搬上我的木筏子。我感到东西已经装得够多了,现在应该考虑怎样把这些东西安全送上岸。我既没有船帆,也没有桨,当然也没有舵,现在随便来一股小风就能把筏子整个掀翻。

    但以下三个方面却鼓励着我:第一是到目前为止海面很平静;第二是海水正在涨潮,且要向岸边冲去;第三是仅有的一点风是吹向海岸的。恰在这时,我发现了两三只大船上的断桨,而且除了箱子里的工具外,我又找到了两把锯、一把斧头、一个锤子。我便载了这些货物向岸上进发。开始的一英里路,我的筏子行驶得很好,只是漂向的地方与我昨天着陆的地方有些距离,我发现那里水面上有回流。我希望附近有条小溪或小河,可以做一个港口,把我的货物运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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